两位老将亮相B组举重赛场

珠海体育中心训练馆的清晨略带潮气，观众席却已坐满了人。并非因为这里稍后将上演的是金牌之战，而是因为B组赛场迎来了两位令人格外关注的老将。他们不再处在聚光灯最中央，却依旧把杠铃当作一生的对手与伙伴，在这个往往属于新星的组别里，撑起了最厚重的一抹底色。

本届全国举重锦标赛男子81公斤级B组的赛台上，37岁的刘程和35岁的阿布杜拉——两位在国内赛场摸爬滚打超过十年的老将——几乎同时走出热身区。现场的大屏幕打出他们的参赛信息时，记录栏那一长串的参赛年份令不少年轻选手侧目。按照常理，B组往往被视作“边缘战场”，多是年轻选手积累经验的练兵场，但今天，整个看台的目光都在等着这两位老兵的亮相，这种气氛在B组并不常见。

先出场的是刘程，曾是国家队的中坚力量，多年前还在甲组决赛舞台上与全国冠军短兵相接。因为伤病和年龄，他的成绩已难以和巅峰时期相比，如今退居地方队，更多承担起带队和指导新人角色。报名参赛时，他坦言目标并不是奖牌，只想用一次完整的比赛给队里的小队员做个示范，“让他们看看，老队员是怎么对待比赛的”。这种带点“传帮带”味道的宣言，为他的每一次试举都增添了几分特别的意味。

抓举第一把，刘程要了145公斤——这个重量在巅峰时期只是他热身区的“开胃菜”，现在却是经过多轮讨论后的谨慎选择。握住杠铃的那一刻，他深吸一口气，动作干净利落，起杠、拉起、翻腕、下蹲，整个过程几乎看不到多余的晃动。杠铃稳稳定在头顶的那一刻，场边响起了远超B组赛场常规分贝的掌声。一些观众并不清楚这145公斤在全国水平中意味着什么，只看得出这位老将“稳”得让人放心——那是一种从岁月中磨出来的节奏感。

与之相比，阿布杜拉的风格更具爆发力。这位来自西北少数民族地区的老将，曾在全运会赛场上拿过铜牌，却也因为体重调整和伤病多次淡出主力视线。为了延续运动员生涯，他近几年转战更适合自身状态的级别，在地方队一边训练一边做基层教练，“白天带孩子们练，晚上自己悄悄加练”。这种“白加黑”的节奏，留在他身上的痕迹是略显粗糙但异常结实的肌肉线条。

抓举第一把他要了147公斤，比刘程高出2公斤，算是给自己留了一点争取B组小冠军的空间。阿布杜拉一贯以爆发力见长，起杠速度极快，拉起后在换肩瞬间略有前倾，杠铃轻微晃动，但经验帮了他一把，他迅速调整重心，硬是把这一下“抻”稳了。裁判灯亮起的那一刻，他冲着教练席方向用力挥了挥手，像个刚刚赢下一场街头比赛的年轻人。赛后他说：“现在比完一把，心跳能有以前两把那么快，但站上来，心是年轻的。”

第二把、第三把，重量一公斤一公斤地往上加，现场的年轻选手们一边在后台热身，一边时不时停止拉伸动作，透过幕帘探头看一眼前辈们的表现。两位老将每一次走上台，都带着一种不疾不徐的从容：他们不再为某个具体的吨位嚷着“破纪录”，而是在悄无声息中，向看台上的下一代示范着什么叫“比赛气质”。最终，刘程抓举三把成功两把，以148公斤收尾；阿布杜拉在第三把冲击152公斤时略有失误，152公斤前蹿落地，他轻轻摇头，却很快恢复了表情，转身向裁判轻轻点头示意。

挺举阶段，两人都明显放松了下来。有了抓举的底，后面的战术空间也更好安排——他们的教练没有给出太激进的重量，目标很明确：稳稳完成六把，给队里的小将们树立“成功率高”的榜样。在现代举重理念中，成功率已被越来越多的教练视为评价选手综合实力的重要指标之一，有别于只看单次极限重量的传统观念。而站在这个新标准之下，两位老将显然有话语权。

刘程挺举第一把180公斤，上杠前他额头轻轻抵了一下冰冷的钢片，像是在进行一场默默无声的告别仪式。起杠、翻身、挺肘、推起，动作略显吃力，却没有丝毫凌乱。压下杠铃的那一刻，他憋着的长气缓慢吐出，像是在把肩上的岁月一起放下。第二把185公斤成功后，他与教练组短暂商量，最终放弃了原本计划冲击188公斤的想法，“算了，就这样吧，给自己留个漂亮的整场。”这种主动收手的决定，透露的是把胜负看得不再那么极端的成熟姿态。

阿布杜拉则延续一贯的“敢冲”作风，180公斤、186公斤连过两把后，他在第3把果断要了191公斤——这是他近三年未曾触碰过的重量。全场安静下来，只剩下他在台上来回小跑的热身步伐声。他先是深深看了一眼杠铃，又抬头望向看台上远处穿着队服的几个小队员，像是在对他们说：“记好了，这才是举重。”起杠的瞬间他几乎吼了出来，下蹲接杠时腰部略有弯曲，全场很多老教练同步皱起了眉头，但熟悉的短停顿后，他还是顽强站了起来，挺肘、锁定、下铃成功。虽然这个成绩放在A组或许排不进前列，但在B组的这个上午，它彻底点燃了观众的情绪。

最终的总成绩上，两位老将都没有创造任何纪录，甚至也未必能凭借B组的表现杀入最终奖牌区。但无论是148公斤+185公斤的稳定，还是147公斤+191公斤的豪气，对于他们自己而言，都是与年龄、伤病、现实进行了一次旗鼓相当的较量。比赛结束后，他们并没有急着离场，而是默默坐在场边，帮队内年轻选手擦镁粉、绑护具，俨然从运动员切换为“临时教练”。当被记者问及是否还会继续坚持时，刘程笑着说：“只要还能给队里年轻人做个榜样，我就再举一年。”而阿布杜拉则半开玩笑地补充：“等他们都把我举下去，我就放心了。”

在举重这样一项与重量和极限较劲的运动里，赛场上人们往往只记得金牌得主的名字，却忽略了在另一个角落、在B组甚至C组舞台上，无数老将还在默默较劲。他们不再是聚光灯下的绝对主角，却撑起了这项运动最顽强的精神底色。两位老将今日在B组赛场的亮相，也许不会被写进官方战报的显著位置，却会在许多年轻选手的心里，留下某种更长久的火种——那是关于坚持、传承与尊严的重量。比赛结束很久之后，珠海训练馆的灯逐盏熄灭，杠铃被一片片卸下，但人们谈起这场B组之战，首先记起的，或许不是最终成绩，而是那两道略显迟缓却依旧坚定的身影。正是他们，让今天的B组赛场，丝毫不逊于任何一场决赛。